2010年1月30日星期六

沙螺洞周潤發

孔子五十而知天命, 50後的周潤發,演過賭神,扮過龜仙人,還演活了孔子。從影逾 30載的發哥,順天而行,漸漸退下來。陶淵明誤入桃花源,最後歸園田居,可是發哥還未想到退休,但他在大自然和黑白相片中找到現世天堂。由被拍者變成拍攝者,角色轉換,心態隨之而變。水銀燈下五光十色,再璀璨也會膩,黑白世界之美不在於極端黑與白,而是追求中間灰之美。

大隱隱於市,石屎森林也有塵世天堂。天堂藏身荒村,荒村名叫沙螺洞。一年才拍一部電影的發哥,這天帶齊架生拍照去。車子駛上羊腸小徑,一路顛簸。抵達目的地,野狗零落,如入無人之境。再走約半小時,終於來到目的地──鶴藪水塘。
沿路找獵物,行行重行行,又踎又跪攀山涉水尋角度。

攝影悟黑白灰人生

發哥對黑白相情有獨鍾,愛其黑與白之間的灰,從中領悟人生大道:「每件事對與錯,其實中間有好多灰階。」 攝影:周潤發

10年前發哥迷上攝影,玩菲林機,只拍黑白照。一大清早就出發獵影,等上大半天,一張起兩張止。這天在水塘忙了個多小時,拍了四張。算多了。
激流冲石。發哥眉頭緊皺,拿着測光錶測光,度位,換鏡。放眼盡是枯枝殘葉,說不盡的荒凉,在黑白世界卻是另一片光景。
「黑白相唔係我哋肉眼睇嘅有色彩嘅嘢,係要入咗另一個空間去睇。我鍾意黑白相因為佢唔係極黑極白,而係追求個中灰,最美嘅就係嗰個中間灰,個灰階係好長好長。每件事對與錯,其實中間有好多灰階。」
黑與白中間有灰,起點與終點之間有過程。極端的美在於一瞬即逝,惟獨冲積過程漫長。發哥說:「水銀燈下五光十色嘅生活,我已經過咗好耐好耐。人一定要有個平衡嘅,我覺得攝影同鍾意大自然係我嘅根。」

一生精采順應天命

發哥是 50後,今年 55歲。去年他用匆匆數月走過孔子的一生,孔夫子曰五十而知天命,發哥亦然:「再遲啲就耳順( 60歲)喇,要聽人講,家咪聽天由命囉,抱住平常心。每個人都有佢嘅功用,好似周潤發生咗出嚟,由電視做到電影, 30幾年嚟淨係做呢樣嘢,咁我覺得呢樣嘢好適合我,令我可以安居樂業,我亦樂此不疲,同黑白相個要求一樣,不斷都要磨練學習。」
本是南丫島原居民的發哥, 17歲輟學,由 bellboy做到國際巨星,看似刻意經營,發哥卻是漫不經心:「嗰陣我同金公主冇約,就去咗美國,唞咗兩年學英文搵機會,好好彩俾我拍到第一部戲,其實嗰個係我人生最大嘅轉變。由頭到尾我嘅性格冇變到,我冇好大嘅理想,冇野心,冇刻意去做啲乜嘢,係環境、條命、好多貴人帶住我走。我都冇腦嘅,有乜嘢諗啫?哈哈!你最好要我拍戲,拍完戲我就瞓覺。」
80後有條件講理想, 50後,講生計。發哥說:「嗰時精神生活都係工作囉,嗰陣就係去搵錢,最緊要老闆賺到錢,老闆賺錢呀,咁先有戲拍。」

欣慰 80後關心香港

80後手挽手在立法會門外示威,齊齊反高鐵保衞菜園村,令發哥深受感動。 資料圖片

眼看一班 80後年輕人為反高鐵拋頭顱灑熱血,發哥感謂:「每個年代都有啲有理想同對社會有訴求嘅青年,我哋嘅年代都有天星碼頭( 66年反對天星加價)、保釣。
「我哋又唔識,一出世就因為窮要不斷做嘢賺錢,家香港環境好咗,咁佢哋嘅理想可能同我哋唔同,但多啲年輕人關注社會係好事,起碼佢哋對一個地方有關心、有愛心。
「我見過一個 10幾歲嘅,佢學都唔返、或者放咗學就揸架相機拍呢啲咁嘅嘢,有次走咗去內地聲援,俾人拉咗入房,佢好驚返唔到嚟……幾欣慰 o架,你唔好以為呢班人唔識嘢,其實佢哋對社會嘅關懷比大人仲犀利。」

沙螺洞私訪記

3:19pm 《抵達古村》
進入沙螺洞村,發哥指着村民遺下的告示念念有詞:「有意思,得閒嚟欣賞吓,幾百年。」

3:20pm 《五星公廁》
發哥對這五星級「公次」很感興趣,還寫明不准大便。裏面只有一個桶載小便,用作施肥。

3:21pm 《發現農田》
沙螺洞村雖已荒廢,但不少有心人來此開墾荒地耕作,發哥自言也希望將來能夠歸園田居。

3:26pm 《冰冷爐灶》
村長這天沒開檔賣山水豆腐花,發哥摸摸冷冰冰爐灶說:「唔熱喇,佢哋都走咗好耐,凉,凉。」低迴不已。

3:27pm 《鄉情不再》
相中人就是沙螺洞村的村長伉儷。村裏的村民大多已經搬出大埔或移民,昔日的鄉情已逝。

3:33pm 《寂靜祠堂》
村中祠堂,從前每有節慶,村民聚集放鞭炮響鑼鼓,興高采烈舞麒麟,現只存留記憶中。

3:37pm 《遇行山者》
遇行山之友,愛獨自獵影的發哥自言「怕人多過怕鬼」,他笑指行山友說:「人係你鬼又係你。」

3:45pm 《隨處獵影》
往鶴藪水塘途上,發哥看上一片浮葉,即用手指整成一個圈,仔細打量浮葉,度位拍照。

沙螺洞村始建於清康熙年間,具有客家建築特色的張屋和李屋建築群今已滿目瘡痍。這裏被譽為蜻蜓天堂,上世紀 80年代賣給發展商興建高爾夫球場,後因保育問題擱置,現淪為孤城荒野。村民搬走以後,村長偶爾回來開檔賣山水豆腐花。惜此情將不再,皆因官商合營在此建靈灰閣,預算收入逾 60億。
發哥當年拍《網中人》曾在沙螺洞取景,他說:「呢度就係得水聲,雀聲,開心到不得了,住一世都願。」

質疑高鐵效益

這天村長不在。發哥指指眼前一大片荒地說:「以前全部都係種禾呀、種菜 o架。」走到張屋村 11號,門庭蕭條,門前一副褪色門聯更形諷刺,發哥輕誦:「門庭興旺福高照,華堂福澤壽綿長,唉。」又說:「因為第日嗰個經濟效益,全部都咁功利。有硬件都要有軟件,你都要畀人睇吓幾百年歷史嘅嘢。官字兩個口,一般蟻民點樣出到聲。」
07年 4月 28日,發哥到皇后碼頭,跟露宿抗爭者打氣說:「如果真係得嘅(原址保留)時候,你哋就係英雄!」皇后與英雄,俱往矣,發哥攤攤手說:「有鬼用咩?最後又係拆。」話題回到高鐵。發哥說:「咁高嘅成本,將來收唔收得番?發展商一路吞噬土地,政府又冇長遠政策,農地變咗泊車、貨櫃場。元朗有人種米,政府又唔係好贊成……土地對香港人好緊要,如果你話菜園村,撥啲地畀佢哋補償,政府又冇……唔係錢唔錢嘅問題,而係歸屬感。」
抗爭連連,有人就說香港已經不和諧了,發哥就說:「有屋住,有飽飯食,有錢使,大家咪和諧囉,但你做到個社會啲人喺貧窮線以下,叫人點生活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