豉汁蒸魚雲,$55
大魚頭斬件後加豆豉、紅椒蒸熟,鮮滑惹味。
蒜茸蒸中蝦,時價
鮮蝦加大量蒜茸去蒸,火候恰到好處。雖然惹味,只是吃罷難免有口氣。
薑葱白蟹,時價
活蟹即叫即劏,加薑葱去炒,鑊氣足,肉鮮美。
十月五日,港聞版。討論最低工資。
灣仔鵝頸橋寶靈頓道大排檔祥正海鮮飯店老闆娘劉玉娟(娟姐)見報。
她揚言:「賣家當出糧都不裁員」,無懼最低工資立法,還說:「如果人哋值,係應該要俾。」
她不是胡扯,祥正十二個全職和三個兼職員工,大部分月薪逾萬。
員工向來亦只有自然流失,從沒裁員。
即使沙士最艱難的時候,她也寧願把手上資產換現金,維持飯店的營運,不讓員工失業。
亂世經營,為何老闆如此有良心?
只因為在這裏,每人都有一個故事。
看着別人,想起自己,甘苦相扶,是他也是你和我。
一人一故事
入秋後,正是大牌檔做生意的黃金檔期。
離時代廣場不過數步之遙的祥正海鮮飯店,簡直就是在港島的市區中心點,佔盡地利。難得客人不嫌熱不怕冷不厭髒,坐在車來車往的路旁,一杯冰凍啤酒,兩碟熱辣小炒,飲飽食醉,為一天劃上完滿句號。
所以即使在平日,祥正七時許已告爆滿。四位?唔該,請等一等。
人客多,樓面阿姐跑來跑去的招呼、落單、傳菜;廚房阿哥密密手的煎炒煮炸,人人忙得一頭煙。
縱然如此,大家還是笑容滿臉。
客人一轉頭、一揚手,阿姐已匆匆趕上來看看有甚麼幫得上忙;在大家埋首吃喝之際,廚子稍為有喘息的機會,又會走出廚房跟熟客吹吹水。
當人客連廚子都熟悉時,可見熟客是真正的熟客,到祥正來就像回家吃飯,格外有親切感。
這份親切感,是店家三十五年的沉澱,由老闆、員工和食客合力建構而來。這裏,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,有喜有悲,結合起來,交織出豈止是一間店的面貌?當中還有包容、忍耐與尊重。
梅姐︰清潔
我有四個仔女八個孫,仔女個個有自己屋企,邊顧得我咁多,你話我係咪要自己顧自己?費事加重佢哋負擔啦。伸大手板問佢哋攞我不如自己賺生活費!
況且我十幾歲已開始做嘢,做慣咗,做嘢個人有尊嚴啲、自由啲。日日開工開開心心,放工就同同事、事頭婆去消夜、打麻雀,做吓做吓又一日。呢度好在冇階級觀念,大大細細都玩得埋,我叫太子爺做「呢條友」都冇問題。
雖然我已經六十五歲,但冇諗過唔做嘢 o架,而家我通常一個禮拜返四五日工,放假就同啲孫去玩吓;再老啲就最多做少幾日,只要事頭婆俾我做,我會做到做唔到為止。我咩都可以幫吓手 o架,只係埋鑊同揸筆唔得。冇嘅,做人嘅嘢,有工開,身體健康就好好啦。
美好的年代
當然,故事的開初並不是這樣的。
她小學未畢業,一早出社會工作,十八歲便跟了這個男人。
「跟佢,係因為佢對我好好,連對我屋企人都好好。」所以明知他早有沒註冊的妻子,亦跟定他,還不介意與阿姐(大房)一起生活、一起工作。「我自問對阿姐好好,我有二百蚊,會俾一百蚊佢。」
1974年,娟姐和丈夫在現址隔壁租了一個鋪位,門口放架十呎長的手推車和兩個爐頭就賣炒粉麵飯小菜等。男的煮,女的賣,做足早、午、晚市。
「 1978年後要攞牌,我哋先整廚房,前鋪後居。」接待客人的桌椅就全放在路上。
「以前寶靈頓道冇車行 o架,放到四行枱!」
密食當三番,第一桶金就這樣掘到。
「八十年代我哋已經好好景,當時個心淨係識做嘢,賺埋啲錢都冇使,個個銀包都有幾萬蚊現金。最叻就係送晒啲細路去留學。」
沒多久,男人已不大為鋪頭出力,就靠女人一早一午去買貨,樓面、拖地、洗廁所乜都做。
「唉,好多辛酸講唔出。 1993年後生意開始少,仲發覺老公沙沙滾。」有一段時期,男人愈搬愈北,她就一直跟上去。每個月一半時間在香港睇住生意,一半時間追上大陸。
「我唔忿氣吖嘛,我已經係阿二,雖然大細都冇註冊,一樣冇身份,但日做夜做咁辛苦,喂我生完仔十七朝就已經落鋪頭幫手,所以咪睇唔開囉。」
痛苦無人知
可惜,男人得一想二還不止,仍要三要四要五。她跟住上落半年後,終於放棄,決心回港做自己的事業。
「睇唔開又點?唔通唔做呀,班夥計跟我咁耐,好多未結婚做到結晒婚生埋仔。呢度唔做,好大鑊。」
所以自 1997年起,每逢鋪頭入不敷支,娟姐就拿私己錢出來補貼,開頭是現金,後來是資產。
「冇嘅,有時係命運問題,如果沙士時狠心唔做,我都仲有好多股票、首飾同金條,其實已經足夠退休。」但她不捨得放手。「人哋冇客都揼百幾萬去裝修間鋪,我手上有咁好嘅夥計、咁多熟客,唔做好嘥。」所以貼吓一點,貼吓一點,不知不覺就貼下全副身家。
「我唔覺得自己好偉大,間鋪咁成功,我都開心 o架,而且人人有飯開。」
說到包起 Sally兒女飲食的事,她一點也沒放在心上。
她常覺得,真心對人,人家一定感受得到,自然亦會對自己好。像 Sally「瞓身」為她工作。像阿姐視她如家人,跟她一起在祥正拼搏,十年前才退休。像阿姐的小兒子耀正,年前亦回來幫她手,每天站在魚檔努力地劏魚。
人人走多步
人人掏個心出來,每人多走一步,為祥正增添了不少正能量,這些正能量,都反映在食物質素上。
採訪當晚,人流極旺,一鋪一街都坐滿了人,只見樓面阿姐招呼勤快,熟客來,很快便叫得出客人姓氏,得人客笑騎騎。
「這是吳家樂的父母、這是方力申的爸媽……」她們指着牆上的合照說。嘩!連誰是誰父母都記得?「要 o架,你記得啲客,佢哋就會有親切感。做飲食,最緊要不過係食物同客情,要用把口去『馬』實啲客。」
樓面投入,廚房部也士氣高昂,管蒸爐的勤叔、掌炒鑊的阿志、安哥、喜佬,執碼的邦仔,個個各司其職。豉椒炒蜆、椒鹽瀨尿蝦、蝦膏蒸豬肉……一接到柯打,落鑊的,蓬蓬蓬就落鑊。蒸餸的,快快手手就去蒸,幾分鐘就能出菜。
有時遇上樓面阿姐入錯單,老粗的廚子罵一兩句粗話,又回頭重做,一切以事為先。
難得的是個個幫得手,位位做得耐,隨時可以轉換工作崗位,像清潔的梅姐,都可以去劏魚,全部自動波。
人在做天在看
員工又忠心耿耿努力工作,或多或少都是投挑報李,足見娟姐在員工心中的地位。連已另謀發展的員工,都不時回來跟她閒聊。採訪期間,就見有從前在祥正做廚子、現已轉行開五金店的金哥,來幫娟姐做日常維修。
共坐一條船,這是人人都知道的。大夥兒努力,捱過了沙士,生意慢慢回復起色,雖然金融海嘯後客人不再豪食,生意額是少了,最近又出現了另一個難題──不停被控阻街。
「一直以嚟都係咁擺啲枱出去 o架啦,咁耐都冇事,係呢三四年食環署成日嚟抄牌,又要罰款又要扣分,扣滿分就停牌,咁同判我坐監有乜分別?」她愈說愈氣。「打劫都係坐監啫,我仲要罰錢,仲要交稅,咁做賊好過啦。呢句你寫得大隻啲㖭呀!」
對於祥正阻街,法律之外是否要考慮人情,這點我沒有甚麼意見。
但客人對於政府的行動,卻肯定不同意。像前年祥正被扣分扣得要吊銷牌照,娟姐找客人簽名、寫信求情,大家群情洶湧、同仇敵愾支持,結果法官才發回牌照,改罰停牌一個月。
「人在做天在看,你做好事,個天一定會俾返啲嘢你。」這是她說、她信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