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orever hea: TKW 哥登堡餐廳

地址︰土瓜灣馬頭圍道 440 號地下
查詢電話︰ 2714 9339
營業時間︰ 11am-12mn

人老了便愛懷舊，尤其一些熟悉的味道。
人老了，安全感也一點一滴消失，總愛躲回回憶中，找最熟悉的地方，好尋找一點倚靠和慰藉。
像哥登堡，一間中學時代常與同學幫襯的港式西餐廳，沒有金鳳飛鷹波士頓般出名，卻曾是土瓜灣區內最高貴的餐廳，是區內人的集體回憶。
二十年匆匆過去！舊地重遊，土瓜灣一帶在變。
從前的政府唐樓宿舍，漸漸蛻變成半山一號、農圃道一號等豪宅根據地。
只哥登堡，模樣依然，一樣的昏暗、一樣的港式扒、一樣的學生餐，一樣年輕的老闆，只是當年稚嫩的臉孔，不經不覺已多了幾分風霜。
那幾分風霜，原來不單是歲月的痕跡，還隱藏一個年輕小伙子，和一間餐廳的際遇。
曾經風浪、攀高跌低，最後繁華夢散，回歸原點。
如果人生總該有個避風的地方，這就是他最後遮風擋雨的堡壘。
外頭曾經窮困的土瓜灣正在中產化，再衝浪頭的機會即將到來，只是曾經滄海的人，是否還有撲向巨浪的勇氣？

重回學生年代

土瓜灣，常盛街至天光道一帶，德蘭，旅港開平，鄧鏡波、閩光、協恩、邱佐榮，一眾學生在午飯時間便擁至馬頭圍道一帶覓食。
八十年代，我便是其中一份子，度過了五年的青歲月，黃金一般的中學年代。
當年，選擇午餐在乎平靚正三個字，最常吃的是麵包白粥油炸鬼幾蚊雞貨色，「餐廳」被視為高消費，頂多一兩個星期才捨得豪一次。
位於馬頭圍道大馬路上，燈光昏暗極具氣氛的西餐廳哥登堡，便是我們的「豪吃」之選。粟米肉粒飯、焗肉醬意粉，連飲品之餘還送甜品，分量十足，也印記年少無憂的歲月。
離開中學生活轉眼二十年，與土瓜灣的距離漸行漸遠，舊同學之間的聯絡亦逐年遞減，偶然途經此處，景物改變，唯獨是大大個「哥登堡餐廳」招牌依然閃爍。
重臨這老餐廳，發覺真的沒多大改變，全男班的侍應也不變，一律白恤衫黑西褲的，即使日光日白，也是一樣的昏暗燈光，一樣的卡位、木，一樣的栱門設計、美式光管字樣，還有那一陣陣似曾相識的焗飯香及鐵板燒肉氣味，除了多了兩部 LCD 電視機，一切十年如一日，正確點說是三十年不變的模樣。
午膳時間，餐廳仍是以學生客為主，八成食客是學生哥。一個學生套餐，仿如時光倒流。微辣帶酸料足味濃的羅宋湯，帶重重焗芝士香氣的肉醬意粉，還有一定會先叮熱的小餐包，只是價錢已由十多元漲至 $33 ，學生吃完就散，接就輪到附近街坊，零星的來吃下午茶。

下午十二點半開始，各同學們開始塞爆餐廳，餐廳成為學生飯堂，亦有少部分是教師及寫字樓打工族。

晚間爆場情況比日間更甚。

街坊扒房

到了晚市，又是另一番景象，客人魚貫進入，比日間更為熱鬧，七十多個位，很快就座無虛席，到八時左右還開始出現人龍。
客路之廣也是始料不及，一家人兩口子三五知己街坊客，還有專程來「試菜」的部落格網友，無論生客熟客對於懷舊味十足的扒餐，同樣地讚不絕口。
對食物質素的要求，始終要與價錢掛，一個扒餐只需五十蚊便有交易，有一塊超過八安士重的西冷牛扒，加餐湯餐包飲品甜品，真箇分量十足，大件夾抵食。難怪生意比鄰近茶餐廳還旺。一個晚上閒閒賣出過百個扒，密食當三番，條數都幾襟計。
「你話人多好？我就最怕人太多，而家材料咁貴，一個餐其實冇乜賺幾多，人多反而得個做字，所以我一見到人龍就頭痕。」老闆余仁盛說。
說來也奇怪，當每個老闆都想爆場時，余仁盛反而覺得煩惱，一點也不積極，像個厭戰沙場的老兵一樣，半點雄圖大志也沒有。

這兩位網友最愛四圍試菜，帶埋公仔拍照留念放上 blog ，第一次幫襯，對食物質素及價錢也頗為滿意，最愛這的懷舊氣氛。

熟客黎小姐同吳小姐一星期來兩次，幫襯了十多年，就算已搬出土瓜灣也不減熱情，理由是抵食又好味。

曾經雄心壯志

其實現年 48 歲的他，怎說也不能算老，但眉宇間，卻有一股老氣橫秋的氣息，對任何事彷彿都看透睇化。約他做訪問，別的餐廳開心也來不及，他卻是一臉沒興趣的刁難。
「電視台、雜誌、報紙好多來過話想訪問我都無做。有乜好寫？做咁耐都冇宣傳啦，況且家陣又唔係無生意，無謂搞咁多啦。搵到食唔使蝕就夠啦，人多仲做唔切。」他像個七老八十的老人家般，懶懶閒的說。
他掌管的哥登堡，三十年來，一切沒有寸進，連街口茶餐廳都隨時代變遷改用現代化的電腦入單，他還是沿用人手入單人腦計算，說得好聽點是懷舊，說得難聽點就是懶。
但從前，他不是這樣的。
他原本是哥登堡的侍應，入職時，是個十八、九歲的小伙子，讀書不成，只得小學程度，本來只求有份工打，根本發夢也沒想過當老闆。只是後來老闆計劃退休，有意將之賣盤或結業，他本打工不如自己做，於是左借右借再加些少積蓄，膽粗粗與幾個工友一起把餐廳頂了來做，二十出頭便當上老闆來。
「雖然時做老闆，都係做餐死賺份糧，乜都要做埋一份。但唔少人覺得我咁後生做老闆好叻仔！」他說。
那年頭，他真的夠膽兼夠勁。落單捧餐埋單計數 … … 他每天重複又重複的工作，郤從不覺刻板也不覺悶，因為他的心有團火，而且燒得很旺盛。
「記得有一次送外賣，有個客當住我面前向她的兒子說：唔勤力讀書唔通想牛高馬大走去送外賣！當時我無發火，只係不斷同自己講，要賺錢做好生意，咪俾人睇死。」

余仁盛落手落腳，未有一刻停下來。

大部分員工也工作多年，超級熟練的動作與默契很少有漏單出錯的情況出現，保持五至十分鐘便將飯餐奉上。

扒餐亦只需十五分鐘甚至更短時間，一晚閒閒賣出過百個。

一度振翅高飛

站在收銀位置一眼關七，才稍為露出一點點老細格。

其實他接手人家的餐廳，也只是蕭規曹隨，食物和經營模式沒有太多改動。然而，那是個甚麼也會生金的年代，雖然沒多變改，生意也一帆風順。
那年頭，香港經濟發展，市民生活改善，她是土瓜灣區內唯一一間有扒鋸的食肆，對土瓜灣那一班連刀叉也不懂用的客人來說，那滋滋聲的鐵板牛扒，簡直是個美妙的夢，光顧哥登堡，便成了區內市民擺脫貧窮的象徵。二三十蚊一個港式扒，就是貧苦大眾美食啟蒙的橋頭堡。
哥登堡的生意，乘經濟的風攀上浪頭，好到做唔切。加上店子是以不太貴的價錢頂下來做，風險不怎麼高，故很快便賺到第一桶金，穩住了陣腳。陣腳穩住後，他的心便開始紅，不再滿足於只想保住飯碗，還逐漸想到要開分店，希望有朝出人頭地搵大錢。
「當時有生意但做唔切，第一時間梗係開分店啦，咪同拍檔一齊搞大佢，最先都係開土瓜灣區，馬頭圍道同偉恆昌新一連開兩間，時仲係好多工廠根本唔憂無生意。」
哥登堡落地開花，由一間變了三間，余仁盛的身家也水漲船高，心中那團火，也愈燒愈旺。穩穩定定之後，他便想試試實力，衝出舊區，未幾，他再和幾個股東在銅鑼灣舊百樂戲院附近開多一間，一樣以扒房西餐招徠，把哥登堡的版圖擴展至有四間店的連鎖餐廳。
「時好好生意！客入食扒，諗都唔使諗，餐廳好似識印銀紙咁！當時心諗，若果掂，就可以一路開落去，希望可以開到十間八間咁。」他說。
短短四五年間，哥登堡搞得有聲有色，發展得何其順利，財源滾滾，理應可繼續擴展下去，但人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，賺到了錢，也多了壓力，年輕的余仁盛為了減壓，把辛苦賺來的都拿去了賭桌上，慢慢迷失了自我，那來得輕易的金錢與成就，像築在沙灘上的高樓，一沖便散。

西冷扒鐵板餐 $65( 加一 )

晚上最受歡迎的鐵板餐，餐包加湯加扒加茶加甜品超豐富。

午餐 $33( 免加一 )

帶位落單送餐執收錢一腳踢，熟客都自動自覺自行去收銀付款，快快趣走人。

「有邊個後生仔唔好賭？尤其係做餐廳，一落場無事做就會賭番兩手，打啤牌打發時間，通常都係愈賭愈大，唔經唔覺上癮都唔知。後生嘛！群埋班係乜人，自己就係種人，要戒都唔係話咁易。」他試圖為自己的過失打圓場。
賭海深潭，愈踩愈深，加上時不我與，經濟氣候改變，大量工廠北移，幫襯的客人愈來愈少，財富也逐漸給蒸發掉，一向慣了順境的他，根本不懂反應，股東間亦因此生了齟齬，人人棄船逃生，紛紛拆夥，本來合夥經營的哥登堡，變成余仁盛一人獨力支撐，而四間餐廳，也執了一間又一間，最後只得土瓜灣道這一間可以繼續經營。
「其實你問我，餐廳結束係咪好關賭輸錢事，我真係答你唔到。只係以前賺錢太易，自己太後生，根本冇諗過逆境可以點應付，好似銅鑼灣鋪租實在太貴，根本搵唔番。亦冇諗過土瓜灣工廠區會消失得咁快，根本唔夠生意做。」

東山再起無期

哥登堡到底是因豪賭欠債；還真的是因為租金問題而結束，再問也問不出個答案來。但最顯而易見的是，少年得志得意忘形，到失去理智冒險擴張，再順理成章成為失敗者，理據充分顯明。只可惜，這嚴重的打擊，令余仁盛這原本泵得脹脹的氣球，一下子洩去所有志氣，寧願窩在這個安全堡壘內不敢再作嘗試，食老本食過世。
「我份人唔鍾意望番轉頭，輸幾多？仲有乜好講！怪人怪自己咪盞唔開心，好在仲有間鋪，佢唔做晒，我自己做。仲有學生哥、仲有街坊生意，唔使憂柴憂米，做到夠退休咪算數。」
一朝被蛇咬，終身怕草繩。跌了一跤的余仁盛，幾經辛苦、蹣跚爬起，走了一圈、打回原形，卻對外間的一切事都失去信心。
「如果有人同我講，話想開餐廳做飲食，我就一定勸佢唔好做，我時冇得揀先頂硬上，所以就算我個仔話做我都唔贊成。個市唔係睇咁易，況且多客又點？咪盞做唔切？夠咪算，所以我連裝修格局都唔會改，真係舊咯，咪求其翻新。」他說。
求其翻新，可土瓜灣區卻不是。農圃道一號豪客早已進駐，半山一號也即將落成，對面的炮仗街一帶，也已列入市建局重建範圍內，即將進入全新局面。可以預計，土瓜灣區，面貌將會翻天覆地改變。
時代巨輪即將輾至，小小的哥登堡在昏暗的環境下，更顯無力，更形凋零。